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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3月17日 星期日

不讓歌曲跟著消失 戴玉蘭錄製古謠十七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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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記者李依頻/屏東來義報導】

一邊低聲哼著古調、一邊鉤織排灣族傳統的後揹袋,現年八十多歲的來義部落耆老戴玉蘭,指著手中編織的揹袋、宛如小孩似地開玩笑說道:「這是我的玩具!」八八風災後,戴玉蘭從來義部落搬至山下的台糖加油站附近居住,一人獨居的她,午後都會閒坐在自家門口緩聲輕唱古謠、細細地親手編織揹袋。


這天午後拜訪戴玉蘭時,恰巧她剛從山上來義部落的老人關懷站返家。每週一、週四早上她都會參加老人關懷站舉辦的團康活動,也會和族人一起吟唱古謠。



戴玉蘭午後閒坐在家門口一邊鉤織後揹袋,一邊輕哼古謠。攝/李依頻




手足逝世 開啟保存古謠之心 

 透過戴玉蘭孫女李雅玲的翻譯,得知她是來義部落少數幾位熟稔且持續傳唱古謠的耆老,戴玉蘭本身也會以錄音機錄下自己所唱的古謠。從日據時代念小學時,她即展現對排灣古謠的興趣,每逢族人吟唱時,她也在一旁自學。也因戴玉蘭歌唱得好,幼時便常有機會參加古謠比賽,越唱越有興趣下,她便一直吟唱著古謠。


 戴玉蘭表示,學習古謠最困難之處,在於古謠沒有固定歌詞,加上過去沒有文字,除了要記憶古謠旋律,也要即興創作歌詞,若沒有靈感時,便無法唱出動人嗓音。另外,身為部落貴族的戴玉蘭亦說,大部分古謠都能於任意時間、任意場合吟唱,唯有五年祭的祭歌禁止隨意亂唱,因為祭歌具有祈求祖靈保佑農耕豐收、部落平安之意,必須在五年祭時,經由頭目指定後族人才能吟唱。

 最初戴玉蘭只是喜歡唱古謠,但真正讓她動念想錄製保存,則肇因於弟弟的逝世。當時親人過世的打擊,讓她鎮日淚流滿面,兒女們因不忍母親日夜哭泣,害怕她日久傷身,便買了錄音機和錄音帶給她,希望喜歡唱歌的母親,能將淚水轉換成歌聲,透過吟唱宣洩壓力、漸漸遺忘喪失親人的痛苦。因此戴玉蘭才不再哭泣,將所有對手足的想念、全部化成歌聲。同時害怕來日不多的她,便逐漸錄下一卷卷的古謠,希望在她老了、不能唱歌之時,還有機會能讓下一代的族人聽到屬於來義部落的古謠。

 從民國八十五年元月起,戴玉蘭開始錄音,攤開紙箱中一卷又一卷的卡帶,她在每卷的外盒都清楚用中文或日文標示錄製時間,這些錄音帶包括各式婚喪喜慶的歌謠。也因為她的孫女李雅玲去年(101年)擔任「新來義部落文化種子」的緣故,李雅玲在採集古謠時,亦申請計畫經費將戴玉蘭花費十七年錄製的卡帶,逐一數位化、燒錄成光碟、妥善保存。




圖為戴玉蘭所錄的卡帶,約有二十至三十卷。攝/李依頻



八八風災衝擊 經常吟唱逃難歌

 戴玉蘭最常唱的一首歌,是適合在婚禮或豐年祭傳唱的歌曲,此歌的涵義是表達高興的心情,她每次唱這首歌時,都被族人稱讚,加上歌曲輕快愉悅,因此她最喜歡唱這首歌。然而在八八風災後,因為受到災難影響,她也較常演唱逃難歌,並將八八風災當天族人逃難的景況融入歌詞中、描述當時驚恐不安的心情。

 而災後來義部落有近半族人遷到新來義部落,耆老戴玉蘭也一直擔心未來文化是否能夠順利傳承,她說:文化傳承一定會有差!過去族人從舊來義遷至來義就已有差別了,如今再搬到新來義,差距會更加擴大,因為那裡原本便不屬於我們原住民的地區。

 戴玉蘭回想以前在舊來義時,族人都身穿傳統服飾、居住在石板屋中,搬至來義後,受到社會時代影響、接觸其他族群文化後,族人便較少穿傳統服飾、石板屋也都陸續改建成現代房舍,因此她也很擔憂以前的排灣文化,恐怕沒有辦法繼續延續。對此,戴玉蘭說:「希望下一代的族人,能夠延續部落互助尊重,因為這是絕對不能遺忘的精神。」

 問到耆老對古謠保存的想法時,戴玉蘭說來義部落老人家共同的想法,是希望一定要將這些古謠傳給年輕族人,「不要說他們不在了,歌曲就跟著他們一起消失。」來義部落耆老都十分擔憂未來歌曲的傳承,目前也經常互相提供老人關懷站自己所會的歌曲,以便教唱或錄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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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3月21日 星期三

風災之後消失的「家」──他們珍藏的石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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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來義村calas右家頭目劉清勇 攝影/李依頻


記者李依頻/屏東來義報導


「我一直求警察讓我上山搬石板,但警察為了安全不願意讓我上山,我只能在山下乾著急。」談到石板被沖走的情形,來義村calas右家頭目劉清勇神色難掩哀傷地緩緩道出事發經過。


這些被無情洪水沖走的石板並非尋常石頭,而是劉清勇幼時對家的記憶。一片片厚重的灰黑色板岩,是民國46年時劉清勇從舊來義舉家搬遷下來的建材。


回憶八八風災第一天,即使暴風驟雨襲擊來義村,但村裡勉強還算安全,當天劉清勇全家並未到山下安置所避難,而那時劉清勇寄放在妻子經營的早餐店內的石板也還沒被沖走,直到隔天下午水勢猛烈,他們才不得不強制撤離。


下山之前,劉清勇除了搶救家當,也想挽救石板,無奈長九尺、寬四尺的石板面積過於龐大,劉清勇根本無法依靠一己之力搬運,只好先將石板留在來義,誰知再返家時,石板已隨山河而逝。劉清勇的妻子余玉貞說:「他因為擔心石板安危,甘願冒著風險走古道上山察看。」只可惜那些石板仍不敵洪水猛獸,通通被吞噬一空。


民國40年代以前,來義部落定居在來義鄉久保山,現今被族人稱為「舊來義」之處。那時候房舍皆是以石板和木材搭建的石板屋,站上山頭沿著山巒而望,來義部落佈滿著低矮的石板屋和用茅草蓋成的穀倉。這些取自大地的石板,因為堅固耐用,在當時廣為族人拿來興建家屋。




直到民國45年,來義部落因為政府「生活改進計畫」而必須全村遷居至現址。但當時因為交通不便,以及石材取得困難,多數族人選擇拆遷舊來義的石板屋,將大塊的石板運下山作為新家建材,劉清勇一家也不例外。那些劉清勇亟欲搶救的石板,便是從舊來義搬下來的建材。


    舊來義部落的calas右家,多數石板已被劉家搬至來義。 攝影/李依頻


雖然在民國70年代左右,劉家已改建成水泥屋,但這些石板一直被劉清勇視為寶物,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自家早餐店裡,無奈巨大石板仍無法抵擋滾滾洪水。余玉貞說:「沒能救到石板,他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。」不幸的是因為八八風災的緣故,劉家採石場已被掩埋,即使劉清勇想再採石板蓋石板屋,目前似乎也不可行。對劉清勇而言,他失去的不僅是石板,而是失去了「家」的記憶。


然而跟劉清勇有著相同遭遇的人,還有他──石板屋文物館主人李末雄。



             石板屋文物館主人李末雄。 攝影/李依頻


身為平民的李末雄很喜歡石板屋,當他還是小孩時,就喜歡拿小石頭蓋一幢迷你石板屋,村中耆老瞧見他的巧手,都直呼這小孩將來一定是蓋石板屋的料,果然李末雄長大後,也開始建起石板屋。


蓋了一陣子石板屋的李末雄,偶然間目睹頭目家族的人丟掉排灣族傳統文物,因為不捨文化被丟棄,他開始蒐集文物。八八風災前,李末雄大約蒐集了500件木雕等古物,甚至還成立一間「石板屋文物館」,希望能保留老祖先的文物讓後人了解排灣族的故事。然而人算不如天算,凡納比風災時「石板屋文物館」被湧進的大量土石淹沒。



          來義舊部落中由李末雄監工復建的石板屋。  攝影/李依頻


「我們那時候心很痛,我甚至想說乾脆不要救了,可是先生說如果還有人要的話,還是救吧!」李末雄的太太蔡菊花難過的說。慶幸的是還有人願意搶救這些文物。之後雖然只剩下100多件文物,但不至於讓李末雄的心血化為烏有。


還想再蓋石板屋嗎?李末雄眼神堅定的說:「很想再找一個地方、再蓋一間石板屋,讓大家能了解來義部落。」即使如今「石板屋文物館」已被埋葬於地底,但年長的李末雄仍想再蓋一間石板屋,就如同年幼的他一般,只是這次蓋石板屋不僅是為了完成一個「家」,也為了傳承過去祖先的智慧。


訪問完李末雄後,我看著河床邊被掩埋的房屋痕跡,詢問李末雄媳婦「石板屋文物館」在何處?他媳婦指著我面前的藍色房子後方一帶,說那邊曾經是他們家的「石板屋文物館」,但當我踏著碎石堆積起來的臨時道路,逐步沿著她所指的方向前進時,卻只遙望到一片砂礫泥石。


雨停了,儘管他們的家都還在,但某部分珍藏的「家」,已被洪水斑駁了一片。



    砂礫下長埋著李末雄辛苦建成的石板屋文物館。 攝影/李依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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獵人文化消逝  馮凡銘嘆:「希望不再有獵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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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凡銘家中的雄鷹標本。 攝/廖士翔

 

記者廖士翔/屏東來義報導
回憶年少時馳騁山林的經驗,四十七歲的中生代獵人馮凡銘如數家珍;因為在以前的排灣族社會,要成為一名獵人須經祭司認證,象徵傳承與責任。但面對獵人文化的凋零,以及諸多法規的限制,熱愛山林的他甚至希望以後不要再有獵人,因為太辛苦了!


「感覺這就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。」12歲就開始打獵的馮凡銘,是屏東縣來義村的排灣族原住民,每每外出都能有所斬獲。細數打過的獵物,包括山羌、山羊、山豬,他都曾捕獵過;家中二樓的雄鷹標本,更是他自豪的戰績。馮凡銘認為,這就如vuvu所說,打獵是需要天賦的,「若上天不認定你有這樣的特質,就不會讓你打到獵物。」

 
「這截手指就是被山豬咬掉的,就連脖子上,都還有鋼板固定著!」秀出少了一截的左手無名指,這就是馮凡銘與野生動物搏鬥的痕跡;山林環境多變,一不小心也可能失足受傷,馮凡銘頸部得靠內建鋼架固定,就是打獵時受傷留下的後遺症。



獵人們時常得冒著生命危險與野生動物搏鬥,他們的身體最能體會。雖然全身明顯所見多處傷疤,甚至還有許多看不見的內傷。但馮凡銘能活著還算是幸運的,因為他的父親就是死在打獵的途中。


馮凡銘回憶,在他16、17歲那年,他與父親上山打時,他父親被困在陷阱裡的山豬反撲,被山豬咬住用獠牙攻擊,不斷地被拋向空中又重摔地上,馮凡銘費盡力氣刺死山豬,救下他父親。但他父親卻已身受重傷,腹部被山豬咬爛,他背著父親下山救治,遺憾的是,在那之後幾天,他父親就傷重往生了。


縱使身陷險境,馮凡銘也不打算從此不再當獵人。因為馮凡銘喜歡待在深山的感覺,每當他在深山過夜時,總會夢到有小朋友圍繞著他,輕聲地喚他起床。馮凡銘說,他感覺有許多朋友圍繞著他,有一種「靈」會保護他一樣,他就喜歡這種感覺。


「每當背著獵具上山,感覺我不是出走,而是回家!」馮凡銘熱愛山林的一切,每每在深山一待就是十天半個月,白天在山林裡走走,晚上就睡在山豬鑿出的洞裡。如此的自在舒適,「就像回到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」。


馮凡銘是目前部落內碩果僅存獲得祭司認證的獵人,談到認證的過程,馮凡銘說,以前來義村還會舉辦五年祭,這時候就是考驗部落青年能否成為獵人的關鍵時刻。五年祭準備期間,部落的獵人們會上山打獵,若能在這時獵到山羌、山羊、野鹿或山豬之一的獵物,就能被祭司認證成為獵人。


「雖然獵人稱號不像頭目、貴族般受尊敬,但也是一種自我實現的榮耀。」馮凡銘珍惜這個獵人的稱號,如同他父親與祖父都是獵人一般。但來義村的五年祭已經停辦十年,少了認證獵人的傳統儀式,現在只要有本事獵到獵物,就可以被稱為獵人。少了嚴謹的認證儀式,很少人會再重視獵人傳統,真正獵人的智慧與精神也漸漸失傳。


從父親身上,馮凡銘學到許多的獵人文化,包括山林裡的草木、野外求生技能等等。他是如此熱愛山林,但馮凡銘卻不希望他的孩子也成為獵人。雖然他說是因為孩子們沒有天分,但真正的原因,是因為現在不可能以打獵為生,再加上野生動物越來越少、政府野生物物保育法的規範,讓獵人更難以打獵。


「當獵人實在太辛苦了。」身為獵人,馮凡銘不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樣,更不希望其他人再走這條路;在一次又一次的狩獵中出身入死,還得擔心觸犯法規的問題,可以說是身心俱疲。在現代的獵人文化已變成一種娛樂,真正富含意義的山林智慧已經不在。


「我甚至希望未來不要再有獵人!」面對獵人文化流逝,未來可能只存在文獻上或族人的記憶與傳說中,難以復見。既希望保存文化,又不希望下一代的族人像他這般辛苦;獵人文化現在能以娛樂的方式保存,但真正的「獵人」,馮凡銘說「就到此為止吧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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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古謠唱出心中最動人的詩篇─排灣族耆老莊月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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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              來義村耆老莊月里 攝/李依頻


記者陳義宗/屏東來義村報導


排灣族古謠音域廣,歌詞涵意深遠,歌手須嫻熟轉音技巧並具豐富的文采。來義村耆老莊月里是村內的歌者,從小聽長輩唱歌謠,絕對音感與過人記憶,牢記生命中聽過或是唱過的每一首古謠。


「那時最愛的男朋友坐在我面前,唱古謠,流著淚,那是我最後一次和他見面,隔天,我就要嫁給一位從未約會的男生。」排灣族耆老莊月里透過孫女婿卓德明翻譯,解釋最觸動她內心的古謠,和一段從未向人吐露的回憶。


「那是舉辦結婚典禮的前一個晚上,他到我家來,我們坐在門口,用古謠唱出對彼此的愛,也唱出對排灣族婚姻的無奈,唱了兩個多小時,淚水從未停止滑落,整段旋律和歌詞牢牢地刻印在我心中,那時的心,真的好痛。」莊月里雖只清唱一小段古謠,眼淚早已不停在眼眶打轉。


卓德明也說明排灣族的傳統婚姻制度。由於傳統的排灣族部落社會,兩性平等,長嗣繼承家產。耆老莊月里是家中的長女,論及婚嫁,丈夫必須入贅;她最心愛的男朋友,正巧也是家中的長男,就男方家庭而言,他們就要娶進門一位長媳。雙方家長為他們的婚事協調多次,沒人願意讓步,婚事就此破局。


            莊月里與孫女婿卓德明 攝/李依頻

莊月里的母親只能藉著媒妁之言,為她的女兒尋覓一位可以入贅的男人,當她的丈夫,結婚之前,莊月里夫婦從未見過面。丈夫林榮富對莊月里一見鍾情,對她的疼惜,使莊月里格外珍惜。相較父母的婚姻關係,莊月里是天賜良福。


莊月里的父母親如同許多排灣族老一輩的夫妻,婚姻都是由長輩安排。莊月里從小看著他們感情不睦,時常吵架,她回想13歲的時候,父母親原本協議離婚,於是向母親揚言要帶著弟妹獨自生活,就此,才平息家內風暴。莊月里17歲結婚,和丈夫結褵58年,她們從未在小孩面前吵架,夫妻感情如膠似漆,莊月里還曾獲頒來義鄉常青楷模,她認為家庭圓滿的秘訣只有一個:「包容心」。




            莊月里夫婦金婚紀念證書 攝/李依頻





            莊月里獲頒來義村常青楷模 攝/李依頻



莊月里把生活的一點一滴唱進古謠中,農閒之餘,除了到來義社區的老人關懷站和其他耆老唱古謠,也在各種推廣排灣族文化的場合,公開表演,「我的歌聲是天主賞賜,我更應該向其他

風災過後,莊月里表示:「站在山上,看到破碎的土地,感觸真的很深。」莊月里經由卓德明轉述,她銘記長輩曾經唱過的一首古謠,也經常演唱,內容說一生當中都會遇到困難,風災如同於此,希望一切傷害到此為止,苦難不再繼續發生,比喻風災不再侵襲部落。


許多耆老搬到潮州鎮的新來義永久屋社區,於是,在老人關懷站和唱古謠的耆老又更少了。莊月里表示不認同遷村,居住來義村55年以來,八八風災是第三次村子遭受損害,如果村子不適合居住,早在前兩次就破壞殆盡。她認為目前土地上擁有的事物都是祖先努力留下,更要留在村子繼續守護。


排灣族的古謠傳承早已遇到斷層,在來義村,尚能完整和唱整首古謠的耆老都七十歲以上。八八風災過後,來義村民分別居住永久屋和來義部落,部落文史工作者高莉莉坦言,許多耆老因生活波動連帶影響心情,加上不易聚集耆老在同一場地,古謠採集更顯困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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